练建安小小说《铁艄公》首发于《短小说》2011年第4期

2011年0月 暂无评论
2011年0月:

练建安小小说《铁艄公》首发于《短小说》201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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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连日大雨,汀河暴涨,洪水波及杭川城南门码头将军顶,众船不发。

潮州客商涌到河头城,抢购田荠,价格飞涨。杭川货主邱老板放出话来说,田荠四十担,按时运到,鄙人愿出多倍工钱,二十块银圆。

两地水路百余里,险滩密布,激流汹涌。吃熊心豹子胆了,有谁敢冒这个险?

有。潜水獭和混江龙。这自然是他们诨名绰号。姑且称之为老谢与老张。他们是发小,自幼在汀江边长大,行船数十年,熟悉这段水路就像熟悉自家的掌纹一样,撑船技艺高超,是出了名的铁艄公。老谢是打头师傅。

老谢和老张双双上门应聘。邱老板乐了,说,等的就是你们。

当地民谣作者刘老先生写有《田荠赶大水》,载《杭川客家》,记录此事:

拣好新船来装载,不用炊具不用蓬。

货主亲来壮行色,鞭炮噼啪助威风。

洪水汀江行船,极为艰险。歌谣道:

严肃有如临大敌,动作好像打冲锋。

一个掌舵一个桨,首尾生动活如龙。

眼睛不敢来斜视,手腕不敢稍放松。

能赶水头能压浪,片刻船已过长丰。

三个小时后,这只满载田荠的木船搏击风浪,穿越重重险滩,顺利抵达河头城。码头上挤满了看热闹的,水上商旅断绝,居然还有如此高人?商家点燃了鞭炮,将老谢和老张迎入天香酒楼,大碗痛饮,吃了个满堂红。

回到客栈。老谢将银圆平分,一份推给老张。老张说,俺是船尾的,该拿八块。老谢说,老弟啊,规矩都是人定的。这次,就平分。老张接银圆,谢过老哥。

三日后的傍晚,老谢走山路回到了屋家。辅娘冬娣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他家的大黄狗,围转摇尾巴。老谢俯身摸摸狗头,扔出一块薯包子,直起身,从肩头取下褡裢,抛给辅娘,说,袁大头十块,你给收好啰。

冬娣收好褡裢,端出了酒菜。五香干、韭菜炒蛋、卤猪耳朵,还有满锡壶温糯米酒,摆上了八仙桌。老谢坐太师椅,自斟自酌,不时以竹筷敲击盘碟,摇头晃脑,哼起“外江戏”西皮二黄曲调,有一句没一句的。

“酒,再烫一下?”

“哦,正合适。”

“当家的,俺不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

“二十块。咋就分到十块呐?”

“兄弟嘛,平分。”

“打头师傅多拿一成,这规矩咋就改了呢?”

“妇道人家,你不懂。”

“人家说了,狗腚不比红蜡烛,獭不比龙。他是混江龙。”

“鬼话!”老谢拍下竹筷,推开椅子,气呼呼地踏出家门。

出门西行,就来到了村寨的天后宫。天后宫侍奉天上圣母马祖。马祖救苦救难,保佑江海行舟。客家林氏族人称之为姑婆太太,当作自家人。

天后宫的斋公姓林,原也是闯荡江河的铁艄公,年迈退出,就来到这里服侍菩萨。老谢和他熟悉。

老林说,老张来过了,捐了三斤半香油。老谢叉开五指,晃晃,说,俺捐这个数。老林问,五斤?老谢说,五斤!老林的语调就有些兴奋了,他说,老张说昨晡过穿针滩好险,幸亏有天神保佑啊。老谢双眉紧皱,随即放松,说,天神保佑,大吉大利。

老谢告辞回家,路上,差点把牙齿咬碎了。

过穿针滩那会儿,船头竹篙铁箍脱落,竹头开裂,重船激流险滩,惊险异常。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船尾的老张及时扔来了一把备用的,度过了劫难。

在老林面前说穿针滩的事,老张你啥意思?你不晓得老林有个闲碎嘴巴?

老谢回到家,倒头就睡。

次日,老张来串门。冬娣说,哎呀,俺当家的过山子背走亲戚去了。老张说,回来后,到俺家喝碗淡酒啊。等了几天,不见老谢来,老张又登门邀请,冬娣又说外出了,这次走得更远,到武邑朋友家去了。老张不是傻人,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老张也有脾气,不再搭理老谢了。赴墟,老张原要经过老谢的家门边,顺便喝口茶。此后,老张赴墟,宁愿绕弯路。在汀江上吃同一碗饭,他们不时碰面,都客客气气的,甚至相互拍肩膀,爽朗大笑,却再也没有合伙过。

参考阅读:

练建安,闽西客家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创会副会长,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台港文学选刊》(福建省一级期刊)主编。出版有《八闽开国将军》《千里汀江》《鸿雁客栈》等作品集,多篇小小说作品连续多年入选全国31个省区市重点中学高考模拟试卷,曾获中国新闻奖副刊编辑奖、中国人口文化奖、华东地区优秀期刊编辑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福建省图书奖、福建省重大文艺创作项目库最佳影视剧本奖等奖项。2024年3月,获第十届小小说金麻雀奖。

 

 (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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