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池、何英、邱锡凤主编《福地泮境》2018年10月24日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附 邱锡凤书评)
书名题签:叶双瑜
序
何少川
《福地泮境》,是一部好读的乡村史话,它展现出一座洋洋大观的旖旎乡村。
位于上杭县中部的泮境乡,方圆50平方公里,是一个在地图中几乎找不到的小山乡(乡行政机构所在村也叫泮境)。《福地泮境》说的都是泮境乡村的事,山川形胜、人文景观、风俗习惯、历史变迁等等,方方面面,蔚为大观。
我之所以称《福地泮境》好读,基于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这部书的内容,有着浓郁的乡野风情,把一个个质朴而鲜活的山村场景呈现了出来。如“割鲁机”,所谓“鲁机”,是闽西客家农村用作柴火的一种野草,割鲁机则为旧时山乡客家女都必须劳作的体力活。作者回忆了年少在家乡割鲁机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并描述对它有着“爱之、恨之、思之、恋之”的极其复杂的真情实感。又如《炸木鱼》,本是以示“年年有余”,过年应该制作炸鲜鱼的一道菜,为了避腥味防鱼刺,改为象征性的以“吃不完的木鱼”替代,别具一格。再如《木荷花开估丰年》和《“草药膳”的神功》章节,写出客家人的习俗、经验和智慧,反映的是别有一番滋味的生活经历。类似篇章还有不少,文章接了地气,光彩绽放真情流露,终能吸引人们阅读的兴趣。
二是,一些文章叙事融合于故事之中,生动有趣引人入胜。通过叙述泮境村名的衍变由来,使人们从历史的故事中获取认知;通过描绘“八月十四过中秋”的与众不同,使人们从灾难的故事中解惑释疑;通过演绎风灯冈的旧貌新颜,使人们从凄美和执着的不同故事中,领略到虽然社会环境迥异,但客家人同样秉持追求美好理想的奋斗精神;《泮境的虎豹》的故事,让人们从逸闻中受到某些启示;《金佬公其人其事》的故事,让人们从传记中,感受到一位普通老百姓曲折而善良的一生。纪实文学作品需要故事情节和情感宣泄,故事情节是血肉,情感宣泄才有灵性。
三是,《福地泮境》汇集的不止是上杭本地作家的作品,还有不少福建知名作家的文章。他们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眼光,用生花妙笔书写泮境的过去和现在,以及山川和人文,内容十分丰富,增添了这部书的厚重感和可读性。泮境是一个小地方,环境僻静,史上默默无闻,这么多省内作家深入其间实属难能可贵,值得赞赏。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正在实施“振兴乡村”的宏伟计划。对此,我们的作家也应当积极地行动起来,满怀热情地参与其中,大力宣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劳动者,谱写美丽乡村的崭新画卷!
“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曹操《却东西门行》)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总关情。《福地泮境》能够问世,需要提到一位对故乡永不忘,心中长年藏有为故乡出力做贡献之情的何英同志。何英是泮境的女儿,我以为她是值得泮境骄傲的女儿。之所以说她值得泮境骄傲,并不在于她有多少成就,而在于她有一颗与故乡贴得很近、永远惦记着故乡的心。我从作家的文章中看到,何英同志1977年即离开泮境,但泮境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改革开放以后,她日思夜想为家乡做点事,近年来她竭力开发风灯冈建成农民公园,几经周折,殚精竭虑,值得我们学习。《福地泮境》将出版时,何英同志要我为之作序。她在给我的信中,写道:“我的家乡虽然在新中国成立初的近4000人中,就有为国捐躯的革命烈士近160名,但因人口和地域在上杭县属‘袖珍型’小乡……故没有多少人会知道有个泮境!也因此这几年我才有机会为家乡尽一点绵薄之力。想做这本书,是因为在我们家乡的历史上,可查的文字资料(新中国成立前)仅有‘胜运里·半迳’五个字。这样做可为家乡留下一点人文资料。”有一次,何英同志当面对我谈起开发风灯冈和为家乡出书之事时,更是激情昂扬,令我感动。
或许,我与泮境有缘。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至90年代,省里开展扶贫工作,我挂钩上杭老区贫困县。省里老领导伍洪祥同志是泮境乡人,我到上杭曾去他的老家拜访。当时到泮境时注意力放在访贫问苦,无心观看这一方土地的美丽景色。今日,我能为反映泮境内容的书籍作序,无疑是一种荣幸,也让我有机会借此表达对革命老区人民的敬意!
目 录
序 何少川
第一辑 福地
大自然的恩赐 何英
神秀风灯冈 沈世豪
天赐净土风灯冈 朱谷忠
祥云飘飞风灯冈 杨国栋
风灯冈 熊永富
心灯 曾章团
尘世之上 谢春池
莲花大爱洒人间 陈健
落在泮境的那朵莲 邱锡凤
莲里的风灯 沈玲
彩霞落花生 唐颐
月光之下 太阳之中 李治莹
目光里的泮境 黄河清
泮境的早晨 张冬青
我们的文化公园 张茜
来泮境走走看看 江为群
灵魂安放何处 江为群
农民公园的文化境界 郑其岳
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张丹丽
福地泮境 黄长贵
第二辑 乡 愁
“半迳”与“泮境” 何英
从元康出发 伍明春
走出泮境
——母校与文化馆 李伯庠
家乡故事家乡人 黄长贵
泮境女儿乡村情 马星辉
金佬公其人其事 黄长贵
一片丹心献偶艺
——记傀儡戏(高腔)省级非遗传承人王荣昌 李伯庠
我这一辈子 何寿泉
我的父亲 邹能东
重走古道 黄长贵
泮境植物小记 何英
老屋的记忆 伍文才
浓浓的年味 何荣旺
对知青阿鸣的些许印象 李伯庠
一个小山村的知青琐事记 江梓明
砍樵割苲的苦与乐 何英
笑问客从何处来 何英
戏说“风灯冈七日游” 何英
第三辑 故 事
泮境民间故事三则 张冬青
泮境民间故事四篇 马星辉
泮境民间故事五则 张茜
泮境的传说 何英
过节与祭祀 何英
泮境的虎豹 何英
补镬头的故事 何英
吃鱼吃肉的故事 何英
糍粑被的故事 何英
聪明的妻子 何英
师傅传绝技 何英
马牯窖的故事 何英
炸木鱼 何英
田缺口煮汤圆 何英
相公寨 何英
挖窖人 何英
乌石村回龙桥的故事 李伯庠
“花边”变冇的故事 李伯庠
藏金藏银的地方 何英
泮境民间俗语 何英
白石坑秀才江高岚轶事三则 江梓明
附 录
可爱的家乡 何英 词 李式耀 曲
梦圆风灯 何英 词 李式耀 曲
净土泮境 何英 词 李式耀 曲
一个山乡的散文书写
——读《福地泮境》 邱锡凤
后 记
生于斯,长于斯,家乡是每个人血脉相连、魂牵梦绕的地方。为家乡写点什么,将家乡的历史人文以文字的形式留下来,让家乡的父老乡亲以及子孙后代多了解些家乡的昨天、今天,从而建设新时代更加美好的明天,这个想法萦绕心头已有多年。年岁愈大乡愁愈深。作为一名乡外游子,这不为(也谈不上)光宗耀祖,只是以绵薄之力反哺父老乡亲的养育之恩。诚如《增广贤文》所言:“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2017年秋,我和著名作家、在上杭上山下乡的厦门老知青谢春池先生到建宁县乡村采风时,在漫无边际的聊天过程中,我萌生出再为家乡泮境写些文字的念头,将新建的风灯公园向世人推介。春池先生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鼓励我,并答应一定尽力相助。
于是,编撰一本书的计划在心中酝酿形成了。
首先想到的是,请省里的文学名家走进泮境;同时动员泮境的乡贤和“秀才们”写泮境。
2017年岁末,我随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和省作协采风团在华安采风。借机与个别采风团的文友们商量,这里离龙岩非常近,能否考虑结束时就去我家乡泮境。文友们对这一临时提议,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令我兴奋不已。接着,我联系车辆,安排行程。之后,在省城福州和厦门的文友们,也积极响应,分别到泮境采风。
让我非常感动的是,这些名家大师到泮境采风时,入住我乡村寒舍,家人粗茶淡饭相待,他们却不辞辛劳凌晨5点就起床登上风灯冈去观日出。晚上,又到风灯冈去考察夜景,同村民交流。对文友们的感激之情,我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2018年春,我随省炎黄文化研究会和省作协采风团到顺昌和邵武采风。在参观顺昌合掌岩石窟时,我斗胆恳请福建省委原副书记、采风团的领导何少川先生为本书作序。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文坛巨擘欣然俯允,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在担任省委领导时,就情系上杭革命老区,为老区人民过上幸福生活办了许多好事实事。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里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在紫金集团工作的乡贤邹来昌先生,在近几年我为家乡筹划的采风活动中,鼎力相助。还要感谢杰出乡贤熊俊先生,2016年《净土泮境》所需的印刷经费由他赞助,本书的出版,又得到他的热情响应。此外,还有不少乡贤,在约稿时,他们都积极支持,撰写佳作。
事非经过不知难。成书过程,也经历了不少的酸甜苦辣。
然而,福地泮境,泮境有福。正如春池先生在文章中所说:
人净心净,才真正拥有一方净土,愿净土泮境山清水秀天无尘,子善孙贤传风灯。虽我非佛门皈依者,为洁白之梦,为人道之爱,为生命之光,为诗韵之乐,为神情之境,亦容我三拜观音圣像。壮哉!美哉!
泮境,青山连绵,连绵青山
那是我的感恩在宇宙中聚散往返永不消逝的叩拜
青山连绵的泮境,泮境的连绵青山呵
像一方春天的池塘盛满生命的翡翠默默奉献
于大地上、于人世间、于宇宙中……
还有一点需向作者和读者说明。以我们客家人凡事“先客后主”的礼仪,我作为首倡和参与者,拙作应排列于书目最后,但从书的内容逻辑看,又似欠妥。纠结之中,我选择了现在的方案。这是一种诚心诚意的“抛砖引玉”,敬请诸位理解包涵。
何英
戊戌仲秋于福州屏山东麓悠然斋
附:本书评论
一个山乡的散文书写
——读《福地泮境》
邱锡凤
一直以来,散文就是十分私人化、自由化的文学表现形式。在中国古代,骈文之余都是散文。骈文的种种拘谨和束缚,直接促成了散文的勃兴。因其自由、随性、门槛低,散文的写作成了大众化的文学事业,成了文学复兴的表征之一。而在当下这个网络极度发达的时代,散文写作群体空前壮大,散文表达阵地空前辽阔,散文作品出版也不再高不可攀,人们可以更自由地思想、更自主地抒发,无论状物、写景、抒情或议论,无论上下古今、天文地理,洋洋洒洒,纵横恣肆。但是,习惯于小说思维的人很可能看不惯散文的“散”,看不惯其“故事”的无组织性、无纪律性。由于散文的写作边界十分辽阔,其“故事性”有时令人眼花缭乱,极易与“小说”纠缠不清。著名作家何英的处女作品《抚摸岁月》,曾被称作“长篇小说”,后来笔者十分审慎地提出了异议,建议改为了“长篇纪实作品”。其实,这部作品正是散文,是实实在在的散文作品集。这也符合现代文学理论家们给出的广义的散文“定义”,所谓除诗歌、小说、戏剧之外都是散文,简单、明了、直白。
现在我们所面对的《福地泮境》,就是这样一个文本,它是一众作者对闽西一个山乡的文学聚焦、散文书写。参与写作的作者群中有本土的,有外地的,他们笔下的对象包括山川风物、民俗人情,甚至民间故事与传说。如此仔细入微地对一个地方(乡镇)进行文学性发掘,对于当地人文风貌的文学塑造和精神建构,无疑具有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
作家们不约而同地将笔触聚焦于当地近年兴建的农民公园——风灯公园,披露了这一乡村文化工程的缘起、经过和轰动效应,揭示了这一工程对于乡村文化生活的复兴、人文精神的重建等多方面的当代价值,如沈世豪的《神秀风灯岗》、朱谷忠的《天赐净土风灯岗》、何英的《大自然的恩赐》等。而张丹丽的《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陈健的《莲花大爱洒人间》、江为群的《来泮境走走看看》、黄河清的《目光里的泮境》、邱锡凤的《落在泮境的那朵莲》等,则由物及人、由景及人,甚至由佛教文化到社会人生,对泮境风物的精神升华进行了着力铺陈和渲染。还有泮境籍作家伍明春的《从元康出发》、李伯庠的《走出泮境》等篇章,从写作小我的“深部”,到触摸时代的“根部”,咀嚼着生活赐予的磨难,叨咕着经过磨难之后收获的人生“小确幸”,道出了个人从山村往外“出发”和不断“向上”成长与周边人事及这个大时代的关系。作为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的伍明春,现在已是大学殿堂的教授,他将童年时期跟随母亲从泮境往龙岩探父的一路“颠簸”写了出来,那种颠簸不单是肉体的,更是透入骨髓、沁入心灵的。泮境在上杭是个长期被公路遗忘的“袖珍”乡镇,当年母亲“提溜”着伍明春姐弟两个,须先步行大半个上午、十多公里的崎岖山道,到临乡搭乘一天仅有一个班次的经停的班车。这样遥远的旅途,这样漫长的时间,这样沉重的大包小包和步履蹒跚的“挈妇将雏”,给各种意外的发生提供了无限的可能。你看伍明春笔下的细节:“一次是我们没赶上开往龙岩的班车,寄宿在亲戚家那晚,我拉肚子拉得很严重,弄脏了他们家的床铺,手忙脚乱的母亲只好一边照顾我们,一边一个劲地向亲戚表示歉意”;“我们已经坐上了班车,路上突遇暴雨,山洪暴发,溪水漫过了必经之路的大桥桥面。望着滔滔洪水,年轻的母亲内心顿时一阵慌乱,暗暗想道:‘如果班车被洪水冲走,我们一家三口都完了……’”。这样的细节,非亲身经历无以痛彻心扉。再看诗人李伯庠笔下的人物:“白杨姐姐四十多岁,好像是北方人,长发,瓜子脸,高挑个,皮肤白皙,衣着得体,很热情,对我们很好。每次见到她、片子看完了要走、送稿件、领稿费时,她总是伸出纤细而白净的双手来握,温暖且温馨,年青的我感到有些电电。”汪曾祺曾经如此说到小说家散文的特点:“小说家的散文有什么特点?我看没什么特点。一定要说,是有人物。小说是写人的,小说家在写散文的时候也总是想到人。即使是写游记,写习俗,乃至写草木虫鱼,也都是此中有人,呼之欲出。”(汪曾祺《散文应是精品》)我想,诗人笔下的散文写作亦如是,他们更重视细节的雕琢,更重视描摹立体的人,更重视“通感”的运用,我们从伍明春、李伯庠作品可以管窥一斑。
面对作家们这样的散文文本,我们也许真的应该像著名文学评论家谢有顺所说的,“重新做一个读者——一个有闲心的读者,一个不以阐释代替阅读乐趣的读者”(谢有顺《散文是在人间的写作》)。这样的文本,无须过多阐释也无法过多阐释,我们只需用心去读、把自己“代入”去体会,就能从作家们“散漫”的文字的字里行间读出味道,品味到别人尤其是作者本人的生命体验。
当然,能够真切呈现当地人文景致和精神风貌的,还是泮境籍作者写的近于“口述作品”的叙事文字。如黄长贵的《家乡故事家乡人》《金佬公其人其事》《重走古道》以及何英的《大自然的恩赐》。这样的文字,浸透了作者的体温,能够让读者与作者一起凉热,充分感受文字底下的时代脉搏。我们说散文是与个人心灵最贴近的,正是这样的文字与心灵的距离最近。而抒情散文容易令人嫌弃就在于,那样的写作极易滥情,自由抒发、无边无涯,甚至如水中飘萍,根本不着边际。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杨朔等的散文,将散文“当诗一样写”,“寻求诗的意境”(杨朔语),使散文成为抒情的载体,而且不时还能看到文末出现“啊……”之类,情感泛滥四溢,且人为抒发拔高,常常令人浑身不自在。所以,汪曾祺说“我是希望把散文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的……”(汪曾祺《〈蒲桥集〉自序》)叙事的散文,因为其故事(以及背后的人物),常常显得更为跌宕、更为饱满。也许这正是小说家写散文出彩的秘密所在,因为他们通常长于叙事而非抒情。而且,强化叙事,照样可以通过一颦一笑、只言片语表达情感、发表议论,而这些都逃不过聪明的读者的眼睛,他们自然能够接受到来自作者的隐秘信息,产生心灵感应,形成心理共鸣。
笔者并不避讳对这类文字的偏好,就像在评论何英《抚摸岁月》时所指出的,该书已经自觉不自觉地被赋予了“个人历史记录的重要功能”(邱锡凤《触摸那段沉睡的历史》)。笔者始终认为:“一部优秀的个人历史,充分展示历史的细节,它能唤起同龄人对历史的刻骨记忆——或者欢欣或者忧伤或者喜忧参半,从而‘在悠然自得、细细品味中’与自己的人生对话。”这也是我写作的指导思想之一。闽西上杭曾发起作家写上杭的散文出版活动,并邀请笔者等上杭籍的作者写自己的家乡(后结集《圣地的乡愁》出版)。我以家乡为题写了《蓝溪,蓝溪》,文中有如下文字:
我们将时间推送到1930年。这年10月,蒋介石调集大军,开始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展开大规模“围剿”行动。一时之间,苏区阴云笼罩,不少红色区域沦陷。
1931年春节前夕的一天,寒风肃杀。在闽西长汀南阳的龙田书院操坪上,中国工农红军第12军正在举行纪念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先驱李卜克内西、卢森堡大会。主持大会的军政部主任李任予发言结束,情绪振奋的第100团团部青年干事吴拙哉起身振臂,在当时刚刚时兴的热烈的鼓掌声中高呼起口号:“坚决拥护第二国际!”“社会民主党万岁!”
后来的历史已经证明,就是这一声呐喊,以及连呐喊者自己都搞不懂什么意思的这两个新名词,撕开了“旷世冤案”——闽西肃社党事件!
一时之间,闽西大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人人自危。一批又一批“莫须有”的“社会民主党”分子,被揭发出来,被牵连进来,然后五花大绑,不容辩解也无需审判,被匆促枪决或砍杀!
权威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确认,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决议的鼓舞下,闽西的“肃社党”事件被进一步推向高潮。1931年4月,王明等把持的中共中央发出《给闽粤赣特委信》,强调必须肃清内部即红军中、政府中、党部中的一切“反革命分子”,站在阶级立场上以最严厉的手段来镇压。这给冤案的制造者们又打了一剂强心针。而“肃反”的扩大化,最终给党、政府、红军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正是在这个南方的天空依旧肃杀清冷的1931年4月,担任共青团觉田支部宣传委员的丘新桂,被冤杀于上杭白砂,年仅20岁。
这段文字不足全文的十分之一,记录的是作者的爷爷邱新桂烈士被冤杀的时代背景。一者从“小”处着眼,一者从“大”处落笔,将小人物放在大时代的背景上,凸显人物的精神底色,还原历史的应有面目。但是,该书的编辑将稿件撤了下来,认为触摸到了历史的敏感部位云云。其实,这既是对历史的不自信,对万千读者的不信任,也是对上杭“圣地”精神的不完整不准确解读。就在这一历史节点3年后的1934年11月底,为了突破国民党军第四道封锁线,一支全由闽西客家子弟组成的红五军团第三十四师,在湘江与数十倍于红军的国民党军浴血奋战,6000余人全军覆没。80多年后,这段悲壮惨烈的历史更被搬上央视荧屏,剧名叫作《绝命后卫师》。常识告诉我们,正史的记载常常是峻冷而不带血色和温度的,它需要文学的铺张、艺术的再现,才能被读者或观众接受,获得审美与思考的愉悦。相对正史而言,文学就是“业余的”,它负责的是艺术的审美、熏陶或反思。所以祝勇说,“散文首先是门艺术,记录着心灵的奇迹,与正义、睿智、机敏、沉着同时存在。”(《散文:无法回避的革命》)
散文也是“业余的文学”(谢有顺《散文是在人间的写作》),实际上,出彩的散文不少出自非专业作家之手。像汪曾祺、贾平凹、史铁生、余秋雨等等,他们的文学身份更多是小说家、理论家,但是他们的散文写作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福地泮境》中不少乡土作者的文字可能显得粗糙,但是可以明显感受到其初心是真诚的,其表达的事物也是可以触摸的,而且读者很容易从其并不十分精致的文字背后品味到作者内心的温暖或失落。这样的作者,如果能够得到一些基本的文字操练,或者进行更多的写作实践,也许其表达的境界将令许多人吃惊。这或许正应了谢有顺所说的:“如何使散文更好地成为‘业余的文学’,才是散文的出路和正宗。”
而这,也给本书编者、从泮境走出来的著名作家何英提供了继续为家乡编辑“泮境文丛”之类的最好理由。何英由《抚摸岁月》闯入文坛,至今已出版多部作品,获得了多方面的充分肯定。她曾倡议设立“风灯文学奖”,希望通过发动作家、作者书写泮境,借以提升家乡的文化品位、夯实家乡的精神根基、张扬家乡的品牌口碑。这是很有远见的文学举措,也是闽西文坛,乃至福建文坛之幸。(由于一些原因,这一愿望暂被搁浅)
《福地泮境》中,不少外地作家与泮境初次“邂逅”,没来得及深度研究当地的历史、人文、习俗或者其他社会风貌,没来得及对这些广袤的内容作文学的发掘、阐述与多向度表达,这是令人遗憾的。极好的是,文集收录了大量当地作者撰写的文章,收录了大量的当地民间故事、传说,弥补了这一遗珠之憾,它使得读者可以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地方的人、事、物,从而进一步读懂当地的社会风情、人文环境和精神境界。正如何少川在本书序中所说的,“《福地泮境》,是一部好读的乡村史话,它展现出一座旖旎乡村的泱泱大观。”此语切中肯綮,我相信,这些散文的精神空间和美学境界定将被聪明的读者细细品味出来,并体验到一篇篇文章的气韵、气色和气象。
2018.6.13